四川农业大学温江区试验田里的“中国春”。 阚莹莹 摄
阚莹莹 摄
记者要告诉你一个世界公认的事实，五大主粮中，中国的小麦很牛；在我国，川麦也很牛！
“四川作为全国小麦主产区之一，今年小麦播栽面积超900万亩，较‘十三五’开局之年的1632万亩，减少了近一半，但是产量始终保持稳定增长水平。这背后，小麦育种、栽培的科研力量功不可没。”近日在大邑县安仁镇举行的小麦新品种蜀麦830规模化生产示范现场验收会上，验收专家组副组长、省农业农村厅种植业与农药肥料处二级调研员吴德芳一番话令人印象深刻。
随着一代又一代四川小麦科研工作者的不懈努力，川麦在我国乃至世界的地位举足轻重。
四川小麦具有世界领先水平
若说丰收是千百年来中华农人心中最朴素、炽热的企盼，增产则一直是小麦育种、栽培科学家不变的科研攻关主题。与黄淮海、长江中下游麦区比较，蜀中多阴雨、寡光照，加上盆地湿度大，小麦病虫害高发，四川并不具备小麦生产优势。四川甚至还是条锈病等主要小麦病虫害的多发地。
2019年，我国小麦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小麦种植总面积接近35.6亿亩，河南的种植面积为8560万亩，我省的种植面积接近917万亩。我省小麦的平均亩产低于全国的375.4公斤，更低于小麦生产大省河南的437.1公斤。
但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小麦育种专家赵振东却对四川小麦给予了高度评价：“这是我们领先世界的水平，我们千万要自豪，外国（法国）比这麦子好，人家是 300 天的麦子，但我们是不到200天的麦子。”4月中旬，赵振东院士站在梓潼的麦田里表示，在四川阴雨、寡照的气候条件下，四川700多公斤的亩产纪录，不比800多公斤的亩产纪录差。
四川农业大学农学院博士任天恒跟记者算过一笔时间账：理论上，小麦生育期每增加一天，亩产就增加一公斤。四川小麦生长期普遍在180天左右，与我国河南等北方麦区（平均亩产400公斤以上）230天生长期左右相比，少了近2个月，与法国等欧洲麦区（平均亩产500公斤左右）300天生长期相比，少了一个季度。
自中国最早的小麦研究小组之一——四川省农业科学院作物研究所小麦遗传育种中心于上世纪40年代成立起，包括四川农业大学、绵阳农科院等科研院所的一代又一代小麦专家守望着四川麦田。先有了“繁6”“绵阳11号”等品种“横空出世”，打破四川麦区低产“魔咒”，后有“川麦”“绵麦”“内麦”“川育”“川农大”等系列小麦品种在全川乃至全西南范围不断推广，带来一次又一次丰收惊喜。
2020 年，四川种粮大户（家庭农场）平均亩产普遍达到400公斤-450公斤，部分已跃升到500公斤以上，这个水平已与河南的平均水平相当！
据联合国粮农组织与中国统计年鉴数据统计，2019年，我国小麦种植面积不到世界的十分之一，但贡献超过七分之一的粮食产量。随着科技的进步，以及我省种植规模化的提升，四川小麦也将有更多贡献。
种质资源“成都光头”影响世界
“换田不如换品种”，这是小麦种植人的口头禅。“小麦品种在进化，病虫害同样在进化。因此小麦品种经过一段时间的种植，抗性都会有所减弱。”四川农业大学副校长、育种专家刘登才告诉记者，近年来四川小麦新品种不断涌现。
“全川种植的小麦，100%是本省自培品种，有些品种还辐射了整个西南麦区。”省农科院副院长、育种专家杨武云自豪地说，“在小麦上，我们完全不存在卡脖子的情况。”
小麦优品的涌现，背后是我省小麦种质资源的保护与利用的长期积累。
初夏，在省农科院位于成都市郫都区的试验基地里，科研工作人员从全世界搜集的5000多个小麦资源，以及利用这些资源选育出的优质小麦新品种，在阳光下茂盛生长。在四川农业大学温江区试验田里，仅节节麦材料就有300多份。整个大学共拥有3万多份麦类作物种质资源，除中国种植资源库外，这里是拥有麦类物种资源最多的地方。
“说起咱们四川地方小麦曾走向世界、推动世界小麦学科重大发展的故事，一定有许多人难以置信。”嗅着袭人麦香，杨武云站在田埂上，向记者介绍起了四川小麦育种家培育出的品种“成都光头”的一个选系——“中国春”的故事。
这个拥有动人名字的品种于20世纪初，被先后引进到英国、加拿大、美国。其与黑麦亲和性非常高，是一个可用于杂交试验和遗传分析的好材料。育种家西尔斯利用“中国春”创制出一整套以六倍体小麦染色体单/缺体材料，为染色体上基因的遗传定位打开了大门，大大推动了世界遗传科学理论和技术的发展。
“由此可见，种质资源对于打好种业‘翻身仗’意义重大。我们保护评价创新种质资源，就是为了能让育种家培育出更多优质的品种。”杨武云介绍，作为小麦种质资源方向的科研人员，首先是保护这些珍稀的种质资源，然后通过科学分析，评价出适合不同育种家需求的基因。同时，要创新利用种质资源，根据市场需求和作物发展态势，创造出更多的优质种质资源。
“回顾川麦发展史，历代小麦育种、栽培、种质资源科研人员的心血令人动容。”小麦遗传育种研究专家、四川农业大学原校长郑有良表示，科研永无止境，“小麦川军”定将带来更多惊艳世界的“科技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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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完成黑麦基因组图谱四川贡献大
今年 3 月，四川农业大学联合国内多所大学(包括河南农业大学)以及科研单位，完成了黑麦基因组精细图谱的组装，成果发表于最近一期国际著名学术期刊《自然·遗传学》（Nature Genetics） 。这是育种界首次完成对黑麦的基因组精细图谱，对麦类作物遗传改良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此前小麦、大麦基因组精细图谱组装均已完成。
同期杂志也发表了德国莱布尼茨植物遗传与作物研究所Nils Stein教授课题组的研究成果，发布了欧洲栽培黑麦“Lo7”的基因组组装结果，揭示了黑麦易位染色体片段对小麦遗传改良的重要作用。
彩色麦粒。 受访者供图
彩色小麦秸秆编制的工艺品。 受访者供图
风吹麦浪，遍地金黄。等等，小麦只能是金黄色的吗？
5月9日，大邑县小麦种植大户邓友明的麦田正式开镰，与普通小麦不同，这里种植的是一种特殊的紫色小麦。
2017年，四川省在小麦区试中设立特殊用途组，彩色小麦被纳入其中。在育种界，彩色小麦有多种颜色，包括紫色、黑色、绿色等，紫色小麦以籽粒或者植株中富含花青素而呈现出紫色，而四川彩色小麦多以紫色小麦为主，主推的普通小麦以红皮小麦和白皮小麦品种为主。
这些彩色小麦各有什么特色呢？跟着记者来认识一下吧！
紫色小麦好吃还悦目
收割机从麦田开过，粒脱壳后的小麦在阳光下呈现暗紫色。今年，邓友明种了 2000 多亩小麦，其中紫色小麦就占了一半，平均亩产能达到800斤。近年来，四川陆续审定了一些紫色小麦品种，邓友明选择的是来自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王涛选育的中科紫糯麦168。
“与普通紫色小麦不同，中科紫糯麦168集合了紫色、糯性、高抗、高产等多个优势，尤其是在糯性表现上，它是全省首个全糯小麦品种。”王涛告诉记者，这就意味着，这个紫色小麦加工性能优异，尤其适合加工汤圆，除了颜色的不同，口感比一般市面上的糯米汤圆更为黏糯。
不仅如此，在高筋面粉中添加25%—40%的紫糯麦168面粉，面条口感筋道且不易断，耐煮、耐储存。这种面条目前市场价超过10元一斤，“能吃出意面的感觉。”王涛告诉记者。
同样与紫色小麦较上劲的，还有四川农业大学农学院蒲至恩副教授，从2011年开始选育，今年，她带领团队选育的蜀紫麦1801即将迎来品种审定。“这个是在灌浆后期包含麦粒在内全株都呈紫色的小麦品种，非常具有观赏价值，适合用作田园景观打造。”蒲至恩认为，“农田不仅仅是菜篮子、米袋子，还可以是能够进行农旅融合的赏心悦目之地。”在她看来，四川因为适合弱筋小麦种植的独特生态环境，也能够在紫色弱筋小麦上抢占市场先机，在提高产量的同时，发展紫色弱筋小麦，根据市场需求开发出多元化产品。
此外，省农科院生物技术核技术研究所也有川辐紫2号等紫色小麦系列新品种问世。
黄色小麦富含类胡萝卜素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们从国际玉米小麦改良中心引进了一批含节节麦血缘的人工合成小麦资源，并利用这批宝贵资源与四川本土小麦杂交，成功培育出了川麦42。”省农科院副院长杨武云介绍，这是国际上第一个利用人工合成小麦培育的突破性小麦品种。川麦42具有产量高、抗性好、适应性广等特点，近年来，川麦42作为骨干亲本材料被广泛使用。“现在西南区用它已经培育出46个小麦品种。”杨武云说，备受好评的川麦104、川麦98也是它的后代。
在最近举行的国家小麦联合育种攻关会上，赵振东院士对川麦98评价极高：它“取得了西南小麦株型革命性突破”！
杨武云说，川麦98的特点是优质弱筋，高抗条锈病、株型紧凑，面粉呈奶黄色，且富含类胡萝卜素。因为这些优秀品质，最近它受到了国内科研团队和育种企业的追捧。“这几天，我们天天都会接到电话，都是来要这个种子的。”
白皮小麦休闲食品的最爱
广汉和兴镇安平村十组闵光巧的 400 多亩小麦地，专种川麦66，脱壳后呈灰白色，当地农户都称白皮麦子。“这种白皮麦子属于软质小麦，淀粉含量在 70%以上，特别适合膨化后做休闲食品。”省农业科学院作物所的汤永禄研究员介绍说。
这种小麦也是米老头公司生产“麦通”专用小麦。“这种白皮小麦脱壳后颜色以白色最佳，膨化后不会呈褐色。从口感到外观俱佳，销量非常好，我们公司‘麦通’这一个产品，产值超亿元！”
闵光巧的400多亩要收100多吨，收益达38万元。她说：“米老头公司收我的麦子比市场价还高一角钱（每斤），完全不操心卖的问题。”
据悉，除了四川，彩色小麦在全国多地进入种植阶段，但由于产业尚未发展成熟，后续加工速度慢、成本高，还无法进行大规模种植。业内认为，现阶段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配套相关产业，进一步拓展小麦加工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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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小麦的由来和利用
“野生小麦都是深色的！我们看到的各种有色小麦，其实是它们自然色素的不同表现。”当记者问到彩色小麦的由来，四川农业大学王际睿首先定义道。
近年来，川农大致力于彩色小麦品种的研究与开发。王际睿告诉记者，彩色小麦在外观上与普通小麦差别不大，只是麦粒表皮呈现红、黑、紫、绿、蓝等不同颜色，但打出来的面粉大多呈白色。
那么，为什么要研究和开发彩色小麦呢？
“彩色小麦的运用主要有三方面。”王际睿说，由于长江中下游一带雨水较多，湿度大，白皮小麦更容易发生穗发芽，而彩色小麦具有穗发芽抗性基因，这是阻止小麦穗发芽的帮手。
其次，对食品而言，颜色越深，其花青素含量越高，营养价值越高。“在国外，彩色小麦种植面积和市场需求较大，这跟他们经常食用全麦面包有关。而我们大多食用面粉制品，麸皮则作为饲料用，对牲畜营养也是一种补充。”
“另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王际睿告诉记者，对彩色小麦的研究，是我国种质资源保护的重要内容。
射洪市酒粮基地。 受访者供图
5月13日一大早，三台县大众村，王前知的小麦正式开镰。作为当地的小麦种植大户，王前知一共种了3000亩小麦。今年气候条件不错，3000亩小麦丰收在望，预估亩产能达到1000多斤。
王前知在意的，不只是产量大小，今年市场行情如何，是他关注的另一个重点。
“以前都说种小麦行情稳定，不赚大钱，但是现在，小麦市场行情有越来越好的趋势。”王前知所说的小麦，指的是一个特殊品种——酿酒专用小麦，市场上，酿酒小麦比普通小麦价格每斤高出2毛钱左右。
哪里是中国小麦的生产区域？这一问题的答案往往绕不开河南等中原腹地。四川同样是全国小麦主产区之一，但长期以来，“四川能不能生产优质小麦？”成为小麦产业界争论的焦点。
“其实，四川的弱筋小麦很有特色。酿酒、饼干、‘麦通’类膨化食品都需要优质弱筋小麦。”小麦重大技术协同推广项目技术首席、四川农业大学教授樊高琼表示，“北方主要生产强筋、中筋小麦。”
在市场的指引下，越来越多育种家投身到专用小麦的科研中，经过多年的育种、栽培等技术攻关，近年来，专用小麦在数量和推广面积上不断提升。
好麦酿美酒 酿酒小麦缺口大
五粮液农业公司技术专家钟和平博士告诉记者：“曲用小麦要求在碾压后，必须‘芯烂皮不烂’呈‘梅花状’。”
“对于酿酒小麦来说，淀粉含量越高，出酒率也就越高。其中曲用小麦则要求小麦蛋白质含量要小于13%，软质率要高于75%，在抗病性、抗穗发芽能力上也有更高的要求。”省农业科学院生物技术核技术研究所研究员蒋云表示。
王前知种植的酿酒专用小麦，就是由绵阳市农科院选育、2019年通过品种审定的绵麦902。
去年5月，四川省农业农村厅组织省内有关专家，对位于绵阳市梓潼县卧龙镇桂花村的国梅家庭农场绵麦902规模化种植示范片进行了实产验收。最高田块实收面积1.99亩，亩产达703.2公斤。这一数据创造了西南麦区酿酒专用小麦的纪录，实现了优质与高产的结合。
由于绵麦902特别符合酿酒企业对制曲专用小麦的需求，因此它是五粮液酿酒专用小麦基地的主要栽培品种。
优秀的品种是基础，产业的发展还需要完整产业链的加持。记者了解到，在推广效果以及加工环节，酿酒小麦同样表现不错。
5月12日，射洪市酒粮基地，3000亩小麦地里，种植的是由绵阳市农科院选育的酿酒专用小麦绵麦51。
“这片基地专门为沱牌舍得酒业公司提供酿酒小麦。”射洪市农业农村局农技站站长李万聪向记者介绍，“2019年，市农投公司正式和沱牌舍得酒业签订合作协议，以订单收购合作的形式，建立了这个酒粮基地。”
“目前五粮液一年用于酿酒的45万吨粮食中，小麦占比36%。从2019年起，陆续在省内建立酿酒专用小麦基地 20 万亩，需求还有增加。”钟和平介绍道。
今年年初，四川省经济和信息化厅、商务厅两大行业主管部门首度披露了川酒“十四五”发展蓝图：未来5年，四川将重点围绕项目建设、产业链发展、企业培育、市场拓展以及安全监管“五大行动”，全力提升四川白酒产业市场竞争力，振兴川酒产业。数据显示，四川年生产不到1000万亩小麦，但酿酒需求却高达 1200 万亩。巨大的市场需求下，酿酒专用品种的增多、不断扩大的种植面积，给长期以来被认为加工能力薄弱的四川小麦产业，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弱筋特色足 膨化食品爱川麦
“小麦分为高筋、中筋和低筋，从市场需求来看，中筋和低筋小麦需求占比更高。做面包就需要高筋面粉，做饼干、糕点则需要低筋粉，如果用高筋小麦做饼干就咬不动。”汤永禄研究员介绍，不同终端产品对小麦原料的质量要求不一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不同的类型称谓：面包麦、面条麦、饼干麦、酿酒麦等，“而我们四川小麦以中低筋麦为主，市场需求更高。”
米老头食品公司在 10年前就生产“麦通”产品，深受消费者喜爱，但生产量一直上不去，主要的原因是很难从市场上采购到高质量的小麦原料，不仅要低筋，而且小麦脱壳后颜色以白色最佳，膨化后不会呈褐色。“我们在全国各大市场收购的低筋小麦，品质差异很大。进行膨化之前，我们还要做大量的筛选整理工作，相应的成本也很高，关键 是 产 品 质 量 得 不 到 保证。”米老头公司产业发展部主任江洁说。
“我们建立起自己的优质原料供给基地，每一吨的生产成本比 10 年前降低200多元。10年前‘麦通’产值5000万元，去年我们这个产品产值已经突破 1.5 亿元。”江洁给记者算了笔账，“目前我们的小麦基地在德阳有1万多亩，除川麦66，又增加了绵麦312等品种，主要供给四川的几大公司。我们还要建基地，要让全国的各个分公司都用到这个优质小麦。”
“川麦605是一个兼用型小麦品种，由四川省农业科学院作物研究所选育，不仅适合酿酒，也适合饼干加工等用途，去年通过审定后进行了大面积推广种植。”川麦 605 由成都大美种业有限公司生产经营，该公司负责人敬树忠向记者介绍。
此外，最近几年审定的新品种，如蜀麦830，也是弱筋品种，“这个品种出粉率高，适合酿酒和做饼干等膨化食品。”该品种培育者、四川农业大学副校长刘登才告诉记者。
振兴四川小麦产业，补齐加工能力短板，酿酒小麦大有可为。令人欣喜的是，这条路上酿酒小麦有着越来越多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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