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渠先生的故事（三）

编者按：新时期，在学校全力以赴进行“双一流”建设之际，“川农大精神”是我们争创一流所必须的。杨开渠先生是我校“川农大精神”重要的铸就者、奠基人之一。我们搜集整理了他少年成长、青年求学、壮年科研报国奋斗至生命最后一刻的故事，通过“贫贱不移少年心”、“弃工从农富强梦”、“科研救国呕心血”、“爱国敬业唯赤诚”、“求真务实见风骨”、“严慈相济施教泽”、“安贫乐道穷益坚”、“鞠躬尽瘁惠后人”八个部分的文字串联起这位老院长的一生。他的一生是为祖国奋斗的一生，是为挚爱的农业科教事业无私奉献的一生，是心有大我，至诚报国的一生。今天，我们回忆，我们缅怀，希望他的故事能帮我们再次重温“川农大精神”。

1935年8月任鸿隽任四川大学校长，在他任职期间，他把聘任知名教授作为办好学校的第一件大事，多方设法礼聘知名专家学者来校任教，一时名流荟萃，高才云集。1936年，由园林学家李超然介绍，杨开渠作为当时知名的水稻专家受聘转来我校前身四川大学农学院任教。他立下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整个生命贡献给国家”的誓愿，无论在哪里他都不计条件，不畏困难，埋头苦干，投入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和全部精力，很快就在教学、科研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在农艺系，他一边从事教学，主讲《稻作学》、《农艺学》、《农场实习》等课程，一边主持稻作研究室工作直至解放。这一时期是他研究工作最繁忙的时期，也是取得成就最多的时期。

他的研究内容极其广泛，包括水稻基本生长发育规律和环境条件对其影响，栽培理论与技术，四川地方水稻品种的鉴定和选育改良，以及稻米市场和稻作经济等方面。这其中以对水稻的发育形态、发育生态、发育生理三个方面的研究较为集中和深入；又以对双季稻、再生稻、稻的分蘖特性等方面的研究贡献最为突出，发表了《水稻分蘖研究》、《再生水稻研究》、《双季稻晚稻品种和栽培期研究》、《四川省栽培双季稻问题》、《长江流域连作晚稻的品种问题》等重要论文20余篇。他选育出水稻品种10余个，其中“川大粳稻”曾被列为全国优良品种之一，1941年育成的优良品种“川大洋尖”不受螟害、丰产、质良，为此，农林部补助他水稻研究费(1-12月)1.2万元。以后，他经过多年比较试验，又选育出“川大白节子”、“川大白脚粘”、“川大一号”等水稻良种，在示范推广中，广受欢迎。自1935年至1949年的十多年间，他在水稻试验研究方面取得丰富成果，为抗战增产为提高教学质量、浓厚学术风气和发展农业生产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1937年7月，抗战全面爆发，国家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四川以其独特的地理优势，被视为“民族复兴最后的根据地”。战时四川的农业产出不但要供应军队，还要为大量入川避难的外来人口提供口粮，因而提高粮食产量成为农业规划的主要目的。时任农学院院长的曾省表示：“本院同仁对于后方生产的农垦事业，向甚关心，总希望在危急存亡之秋，打通一条血路。”家国情怀再次在杨开渠心头激荡，他问自己：“成千上万的人在战场上冲锋，我做了什么呢?”于是，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全民族抗战中，他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投身其中。

为推动抗战救亡，四川省成立了“抗敌后援会”，四川大学也成立了“国立四川大学抗敌后援会”。杨开渠当即捐出了自己8月份的全部工资260.6元支援抗战,他说：“整个国家如此破碎，难道还忍心顾到逸乐吗？”为此，四川大学抗敌后援会于9月2日召开第三次常务委员会决定对他进行表彰。

为提高后方物资供给能力，1937年11月，四川省教育厅委托农学院代办省立高级农科职业学校。杨开渠兼任该校校长，为后方农业人才的培养和保障后方物资供给做出了贡献。1938年，他又捐出了在高农兼职兼课的全部工资支援抗战。

除此之外，作为一名有着强烈爱国情怀的农业科学家，杨开渠始终把自己的事业和祖国的命运、祖国的富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早年在杭州，后来到重庆、成都工作时，他的研究重点都放在双季稻上。抗战爆发后，为了节约劳力、降低成本，支援抗战，争取在“最短期内”获得粮食的增产，他有意识把研究重点转移到再生稻上。再生稻是利用头季稻收割后，稻茬上腋芽萌发成苗，再收获一次的稻谷，四川农民称为“抱孙谷子”。我国农民利用再生稻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但多任其自生，故产量甚低，更未见人刻意加以研究。杨开渠想到再生稻在头季稻收割后60—70天便可再收获几十公斤粮食，省时、省工，在双季稻发展还未成熟的地区或一季早中稻冬水田区有增产的实际意义，于是便利用籼稻品种材料对再生稻进行了系统研究。他由此成为世界上系统研究再生稻的第一人。他的研究后来受到国际上同行的高度评价，对再生稻的生产起到重要指导作用，也为四川后来成为我国再生稻的主产省份奠定了坚实基础。

成功是他不知排除了多少阻力和干扰才取得的，来之不易。

国难当头，局势动荡，科研工作困难重重，而杨开渠坚持进行了十多个项目的研究，为了研究、宣传、推广再生稻他更是付出了无数的艰辛，甚至“在梦中亦在做再生稻的事”。有人嘲讽他说:“再生稻，再生稻，不要头道要二道”，甚至有人斥责为“破坏生产”。他全然不顾，照样继续搞下去。

为了争取一点研究经费可谓费尽周折，向来儒雅温和的他也曾严厉责问政府部门。即便经费不足，他仍旧百折不回，“我总不管如何，要凭我的努力，没有补助也是要干的。”因为学校经费不足，而水稻研究内容又多，他在家庭负担较重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工资雇用了一个长期临工协助田间工作，可以说他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水稻栽培育种事业上了。

再生稻研究到1938年获得了显著成绩，取得了系列成果。1938年1月30日，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等各大报用二号字登出《再生稻初步成功》的消息。这一天，杨开渠没有太多喜悦和满足，反而已经对下一步再生稻的研究推广将面临的困难做好了心理准备，支撑他的是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的爱，“惟有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去克服切困难，以整个的生命贡献给国家才有意义！”

农民对“官厅的恶印象”，怕“登记了又要抽捐”以及小农经济所造成的“安于守旧”……一切都让推广工作困难重重。为更好地将再生稻技术应用到实际生产中，他编写了浅显易懂供农民使用的《再生稻浅说》一文，他鼓励青年学子也广泛参与再生稻宣传：“我当用热忱来感动有血气的学生来帮助我，我非将我的计划实现不可!”

根据四川省建设厅的建议，农学院学子要分头深入各县推广杨开渠研究的防螟害、丰产、质良的再生稻。1938年春天一到，他就与学生一起出发了，“我愿意把所有的能力都贡献给国家，这次的去，也纯然以这样的立场决定的。”他用日记记录下了心中祈望:“对于再生稻的宣传……农艺系学生恐全部要出发，至少要到二十个县……如果有二百万亩的推广，那至少有二百万担的增收了!”一担稻米约合50公斤，二百万担那就相当于1000万公斤粮食，这对于抗战来说是相当巨大的物资量了。

一面研究，一面推广，杨开渠把几乎所有个人时间都奉献了出来，对战时四川水稻增产起到重要作用。江浙沦陷，这年5月8日，夫人潘月屏带着长子一路逃难，辗转来到四川，同事们都劝杨开渠到重庆去迎接。他却说，国难当头，应该把全部身心用到国家事业上去，为了私事而置公事于不顾，是不应该的，“前线的将士都在浴血抗战，谁曾顾及他们的家而忘记抗战呢!”于是，潘月屏独自带着儿子经两个多月奔波，幸运地避过途中敌机的轰炸，千难百折到达成都。结果就在到达的当天上午，杨开渠还出差去了新都烟草场，中午回校后才去成都车站接回了妻儿。

1938年国民政府迁到陪都重庆后，日寇飞机接连轰炸重庆、成都。当年，日军两次轰炸成都，共出动飞机35架次，投炸弹199枚。1941年7月27日更是进行了成都大轰炸。这天，川大办公区、教学区、宿舍区以及图书馆和博物馆等共127间房屋变成废墟，残垣破瓦，触目惊心。杨开渠的小女儿杨光蓉是在战火中出生的，落地还不到5小时就被迫跟着家人逃难。

抗日战争和后来的解放战争时期，民不聊生，老百姓生活极端困难，即使是教授生活也日益窘迫，一个教授的工资只抵得上3只羊的钱。人们戏称穷教授为“穷焦愁”，教授们也确都“越教越瘦”。小女儿出生后，杨开渠感觉“身为教授的我，连加一个婴孩都有点困难了”。妻子产后十分虚弱，仅仅吃上了半只水盆鸡。工资不敷家用，为维持生计，杨开渠在房前屋后开辟菜地，订不起牛奶，便养了两、三只奶羊，自己挤奶，以保证全家营养，多余的卖出以补家用，他玩笑地称“羊为我抗日战争时期生活补助之‘恩人’”。当时农学院养羊的还有程复新、杨允奎等教授，因此，当时在当时农学界流传着“三羊一教授”的说法。

而杨开渠就在这样的艰难困苦、战火纷飞中坚持着。他告诉自己：“为民族尽孝，为国家尽忠，顶天立地，艰苦卓绝，鞠躬尽瘁。我当牢牢的记住才好！”他亲自和工人、学生、青年教师一起下田，即便在骄阳似火的夏季，也穿着朴素的短袖上衣，下装从裤脚卷至膝间，脚穿一双“草鞋”，不知时日地躬腰在水田中进行“水稻各节上休眠芽分化情况的研究”、“水稻品种间分蘖情况的比较研究”、“再生稻品种的比较试验”……花了很多心血研究再生稻的品种、生长发育过程，对再生稻收割时期、留桩高矮、增施肥料数量及种类上，进行了多种试验，得出了最佳组合，写出了“水稻再生蘖之分化过程”、“水稻品种晚播生长情况之观察”等多份研究报告，后来在生产上推广，获得显著经济效果。

川大的同学们时常能在西校门北侧的一片水田中，见到一个戴着草帽，正在使牛犁地的小个子长者。不认识的人一定以为是一位“农民”。很难想象，这竟是当时“川大最强学科”农学院里最鼎鼎有名的“三杨”之一杨开渠教授！当时有不少所谓的“教授”百般钻营“国大代表”、“立法委员”，向军阀、奸商、贪官、污吏摇尾乞怜。而在许多川大师生的眼中，这位戴草帽，穿草鞋，亲自下田的杨先生不吸烟，不酗酒，治家严谨，洁身自好，一身正气，正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抗战的八年，杨开渠忙碌非常。除了水稻研究，1940年他又开始编译《农林种子学》（下卷）并在抗战胜利这一年完稿，同时完成的还有《农艺学》（初稿）。同年，他偶然在川西山区发现了大戟科野生油料植物“续随子”。抗战中，工业用油及民用油都极其匮乏，他把种子取回繁殖并榨油进行研究，确证其含油率高达52%，油质量好，酸度、粘度等与蓖麻油接近，可作工业用油。于是他又开展了对这种植物栽培技术和产量的研究。只可惜限于当时条件，这一油源植物没有得到开发利用。

正如杨开渠和当年所有的川农人期盼的一样，他们的赤子之心、一腔热血换来了显著成效。八年抗战期间，成都成为了全国的农业中心，整个四川为全国贡献了三分之一的粮赋，成为支撑中国抗战的大后方。

抗战期间，杨开渠在经费有限，设备极其简陋的条件下，以“苦干的精神，抱着坚定的目标”，以其科学研究上获得的成果和教书育人中认真负责的态度，赢得了师生的普遍尊敬。1946年5月，四川大学为他和程复新、李超然三位教授举行在川大任教10周年纪念时，还为他个人专门开辟一间成果展览室，展出育成的稻种、各种著作及指导的学生论文。摆满玻璃瓶浸泡着多年研究再生稻的标本，陈列着不同品种、不同茎节上潜伏芽萌动状况，记载着他多年研究再生稻的艰辛历程。农艺系主任杨允奎撰文以庄子“美成在久”赞誉他，称他“处兹乱世，尤能坚守岗位，历10载不渝，非安贫乐道之君子，又焉能如是乎?”（未完）